對我來講,Life is a circle,隨著我年紀漸漸增長,這樣的感覺也愈來愈鮮明。
或許我剛唱完一場有兩萬名觀眾參與的演唱會回家,脫掉衣服,卻看到自己赤條條、衰敗的肉體,而上面佈滿的老人斑,是歲月帶給我的勳章。我的名聲、我的成績、我的掌聲,在我老死的時候,都不重要了;面對生命與死亡,我開始回到宛如孩童般純真的階段,思緒變得更清明而簡單。
因此Wild對我來說,代表著純真與勇氣。人生走到我這個歲數,已經累積了許許多多的東西,不論是成就也好、聲名也好,中年人的成熟、豐富、眼界,有時候都會成為一種負擔,令人難以伸展。所以現階段的我,追求的是一種看待事物更單純的方式,也因為單純,讓我更有勇氣;單純加勇氣,我們將變得純粹而無敵。
35歲那年,我忽然覺得我作為一個音樂人,已經太夠本了,我何德何能可以完成這些我已然完成的事情。所以當時我一直在想,接下來我該做些什麼?唯一我很確定的,就是我不可能一輩子寫hit song。後來我創辦了李吉他(Lee Guitars),吉他不是門賺錢的生意,我已經有了不錯的成就,衣食無憂,如果繼續用我的名聲賺錢,日子可以過得很好很涼很爽,但我還是希望能夠用不同的音樂形式,持續跟時代對話。我當時下這個決定,就是一種Wild。李吉他的出現,是我不斷往後退的成果,退到我不是李宗盛,退到一個十五歲少年尋找自己人生意義的階段。
我記得年輕時第一次當製作人,那時我白天在家裡送瓦斯,晚上帶鄭怡四處表演,鄭怡在台上唱歌的時候,全場歡聲雷動,我在台下卻覺得非常恐慌。我問自己,小李你做了什麼?怎麼會讓幾千人為我所寫的歌大聲尖叫?才發現原來某種程度上我有特異功能,李宗盛就是有那個本領,可以寫一首歌,讓這麼多人感動、流下眼淚。如果我不斷地寫爛歌,不在乎這個社會、不在乎人,我就浪費了這個天賦。
所以當我看到現在的年輕人,不珍惜他的天賦、不鍛煉他的才能,進而浪費了台灣這麼好的環境,我都覺得非常可惜。我在大學開課,接觸了一些台灣年輕人,深深覺得他們對音樂、對社會,淺薄而缺乏瞭解。我曾經把那群大學生臭罵一頓:「Your life sucks, your song sucks!你在意什麼?你只在意女友的生理期、你自己能不能畢業,除此之外,你對這個社會一無所知、一無所感;你的作品很乏味,所有大學生生活的樣式都很類似,你對這個社會不關心也不了解。」
我建議年輕人不要太早設立人生的目標,因為這可能會限制你的想像,我甚至覺得決定自己要做什麼樣的人,比決定自己要做什麼樣的事來得更重要。但在成人世界中,我們總是在教導小孩必須要有什麼技能,可是卻不在意他們需要建立什麼人格特質,也沒有告訴他們什麼人格特質是重要的,這是錯誤的。
小時候因為課業成績不好,我是一個非常閉塞且害羞的小孩,缺乏跟人溝通的經驗;這有個好處,它讓我時常跟自己對話,因此我的成長過程是向內的,而不是向外的。時下年輕人缺乏的,就是這種自己跟自己對話、自己往自己內心探索的經驗。現在社會的引誘太多,莫名其妙、不負責任的鼓勵到處都是;在思考勇氣是什麼、夢想是什麼的同時,不妨先靜下來,養成跟自己對話、質問自己的習慣。然後或許你就能回答,對你而言,什麼才叫Wild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