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2018年開始的《拚場》(台語發音:piànn-tiûnn)音樂藝術計畫,以台獨建國英烈為創作主體,匯聚不同領域的的創作者,重新詮釋過往時空,交融傳統與現代的在地藝術,成為啟發眾人的文化行動,更同時激盪出屬於新世代的火花。作為過去從未出現過類似展演形式呈現的「破土者」,《拚場》藝術總監李文政堅定地說,「認識傳統與過去,我們才能知道自己是什麼人。」
在創立《拚場》前,李文政本是設計公司的老闆,做的是藝術總監的工作,直至太陽花學運後,他意識到生活中許多議題與公眾、環境有關,「這讓我開始思考作為這份職業的工作者,到底可以做些什麼事情?」
歷史,不能死在那裡
李文政談到自己對當時社會樣態的觀察,「早期的政治史料你只能在維基百科看到它,再讀這些歷史資料時,它可能在50或70年代做完後就死在那裡,永遠不會有新的東西。」這些「死去」的狀態,為李文政心中創立《拚場》計畫的想法澆了水,接著這顆種子茁壯成我們現在看見的全新展演形式。《拚場》藉由音樂藝術展演讓傳統與歷史活起來,以轉譯過後的樣貌重現在眾人面前,回應了《拚場》最初所欲傳達的理想:「每當我們發掘出一些真實的歷史資料時,拚場就會用聲音、肢體、影像、繪畫,再好好述說一次。」
如其名,《拚場》以共同創作概念為出發,擁有獨特的台灣美學,結合結合現代舞、裝置藝術、聲音藝術、流行樂團、服裝設計、文學、民謠彈唱、漫畫等藝術形式,藉由不同領域青年藝術創作者的彼此較勁,融接出新的在地藝術、庶民文化美學,文化建國為目標。李文政坦言,每位成員對於《拚場》的目標方向雖一致,但不同藝術形式對於歷史事件卻有不同的解讀方式,「當你透過不同的角度去思考與看的時候,那個東西才會立體化。」
《靈蹤》發想源自60年代投入臺灣獨立建國運動,遭軍事法庭判處死刑之第一代殉難者陳智雄先生的事跡。據聞1963年,陳智雄在臨刑當下,先受刖刑而失去雙足,最終被拖曳至刑場槍決赴義。隨著塵封的歷史檔案陸續公開,國族認同的追求也愈發被重視。擅長融合庶民文化美學及重新演繹傳統廟宇文化的「拚場藝術撞擊」團隊,以傳統民間信仰「觀落陰」與北管藝陣「大仙尪」為靈感,召喚先烈慷慨就義的身影現蹤,以文化角度回望歷史。
融接出新的在地藝術、庶民文化美學
在《拚場》的作品中,觀眾可以看到看到傳統科儀、宮廟文化與街頭文化的運用,民主自由先輩化作守護神,表演者化身引路人,以此帶領觀眾穿越時空,認識台灣那段被掩蓋的歷史,思考轉型正義的意義。
音樂邀請到台語搖滾樂團「拍謝少年」與「三牲獻藝」共同創作〈出巡〉作品作為主題曲,甚至請來屆齡 90 歲的政治受難者蔡寬裕先生出演 MV;隊伍中新形態的「電氣七爺八爺」等大仙尪仔神將則由劇場服裝設計師李育昇操刀;還有當代編舞家廖苡晴化身為「神官」,以舞入陣,將宗教儀式轉為藝術化,以及月琴創作者張雅淳、聲音藝術家許雁婷......等陣容。
宛如實驗熔爐,《拚場》不僅讓創作者自由發揮與互相碰撞,它同時也是世代的縮影、意識轉變和流動的樣貌。政治環境不同了,李文政說,「白色恐怖」等歷史事件被視為敏感與禁忌話題,直至後來人們嘗試打破牢籠,開始談論與探討其意義與正視傷痛,甚至到了現在更能看到多樣化揉和歷史事件的藝術創作、展覽、書籍出現,讓人們面對過去進行重探,他認為這些轉變最關鍵的因素,除了政治環境,與世代樣貌有關。
新世代的音樂:回歸個人與地方
「和國外音樂發展去做對照,你會發現韓國KPOP追求的是一個集體性的被看見,但過了那個什麼都追求第一、變成模範的時期,就會回歸到個人與地方,而台灣音樂目前正在走這樣的狀態。」李文政舉例,「五月天與拍謝少年所肩負的世代就不同,五月天對生活情感做了一個很好的詮釋;拍謝少年很明顯的定位是『在搖滾樂的反叛脈絡裡,用台語創作發聲』,沒有好與壞的分別,而是時空背景的不同讓音樂呈現不同,屬於他們世代的時機命運,幫助他們把想做的事情給做起來。」
不曾經歷過的世代,無法深刻得知傳統、歷史的變化代表什麼樣的台灣精神,又是如何堆砌成我們正在過的「理想生活的樣貌」。《拚場》建立鏡頭,揉合不同形式,給與觀者認識傳統與歷史的途徑,除了展現音樂藝術展演方式以「個人情感」過渡到「傳統轉譯」的世代轉變外,更為未來的世代寫下備忘。
能不能影響他人?就是去做
不過李文政也說,「要讓一個年輕人主動去認識歷史與傳統是很難的事情,他們還在追求夢想的階段,如果沒有把自己過好,會管國家、公眾的事情嗎?」李文政這番話可能不中聽,卻直接點出有些理想並不是「想著」就能到達。
他坦言,每個世代都有每個世代需面對的事情,「做出了這件作品,我沒有愧對這個世代,至於能不能影響他人,我覺得就是去做。」李文政也舉例,「在白晝之夜的展演,為《拚場》帶來了更多知名度與名氣,但更重要的事情是,『《拚場》能夠在白晝之夜出現、被看見。』」如果說一個大型的城市活動,能夠接納這樣飽含政治、歷史的演出,那便是世代最大的肯定與躍進。
「我不是引路人,我是破土者。」
憶起在《拚場》在申請演出場域的碰壁,李文政說,「《拚場》並不是音樂藝術領域的引路人,而是破土的角色。」每次演出選在特別的場域,例如台中二二八公園、臺灣當代文化實驗場等,就是要讓《拚場》不止是形式上,而是從裡到外別具深層意義。
「像二二八紀念公園從2008年做藏獨音樂會後,十幾年都沒有活動,我們要改變那個場域的記憶。」雖然公家機關避而遠之總在預料內,但稱自己為破土角色的李文政早已認為自己必須堅定前行,「我們要唱自己的歌,我們的音樂不要被商演拘束,我們要讓後輩可以做起來。」這也讓他笑著補了一句,「所以我都說我們團員是『出櫃的人』。」
談到未來,「成名」、「成功」這類的答案已是陳腔濫調,而李文政給出的答案是《拚場》要蓋一座「建國廟」,「沒有想太多,很多形式,現在是有塊地就買地直接蓋就對了。」李文政描述這項計畫,建國廟裡面會有建國先烈,還想搞個拚場藝術祭,最好是做個祭典,兩天的那種。看到這裡可能很多人會以為他在開玩笑,但認真面對面聽過這番話後,他眼裡的光會告訴你,他是認真的。
此次採訪地點特別選在台北田園城市書店B1的「鄭南榕自由紋理:探索在地Nylon足跡|鄭南榕基金會年度全台巡展」,之於李文政、之於《拚場》、之於世代,皆有著不言而喻的意義。在自由之上,人們的發展與想法不再受限,傳統與現代互相交融、有機生長,百花齊放的元素彼此碰撞,你總是能看見新的東西,曲風分類或是形式早已沒有標準答案。
《拚場》撞擊的火花持續迸發,散射的光芒照進每個人心底;而未來將以什麼樣的方向、多大的力道登場你無法預知。正如新世代的音樂,你不能預期,卻總不由自主的引頸期待著。